梅夏英教授在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法学院研究生毕业典礼上的讲话

尊敬的各位老师、同学们：

　　下午好!很荣幸在研究生毕业典礼上作为教师代表来发言，感到骄傲和自豪。但是在今天这个日子里，我能为大家讲些什么呢?我记得17年前我跟你们一样，和我的同学们也在主席台下带着一脸的兴奋和迷惘，等着老师跟我们讲一讲课堂上听不到的东西。看着你们带着纯真的梦想和对未来的期盼步入社会，我不禁潸然泪下。你们注定每个人都要经受人生必不可少的工作压力、复杂的人际关系、艰辛的情感旅程、各种现实的困难和挑战，甚至令人难以忍受的挫折，最终社会将把你们从一个个带有各种青春梦想的学子，锻造成千篇一律的马尔库塞式的单面人。就像一部人生的悲喜剧，老师已经看完了一大部，现在又开始重放一遍，而你们就是其中的主角，重复着同样的故事。

　　今天我不想重复高高在上的道德训诫式的祝福和叮嘱，这种东西就像烟花一样，看起来很灿烂，其实什么也没有。我要跟大家分享的是我自己的一点人生感悟——那就是修炼实践智慧，面对未来生活。

　　首先我要问问大家，是什么使你们从一名本科生变成一名硕士或者博士?除了上课、考试以及写论文，还有其他的答案吗?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不错，决定你们成为硕士或博士的主要是吸收了更多的知识，而不是其他。知识当然很重要，它是人类文明成果的记录和传承方式。但是，你们却忽略了知识赖以产生和实践的“实践智慧”，也就是技艺、技能以及各种实践方法。应该说，知识加技能的完美结合才使我们成为一个有本领的人。但是近现代教育某种程度上将知识和技艺割裂开来，这是当今世界一个普遍的问题。比如说，作为实践智慧的修辞术变成了现今的逻辑学，古罗马的决疑术变成了现今的概念法学，马基雅维利的君主论变成了当今的领导科学，实践性极强的佛法变成了佛教或宗教学，这种现象会导致一个普遍的后果，那就是，学逻辑的人根本就没有公开说服听众的能力，学法律的人或许断不了案，学领导科学的人或许当不好一个教研室主任，学佛教的人不会关心空性或者菩提行，这种传统智慧的技艺性精髓在这里变成了知识，不能在实践中发挥应有的作用。作为(对)我们来说也存在同样的问题。比如说，我们受过多年教育，考试成绩一直很好，但是在研究生阶段却写不出像样的论文，或者根本就不会写论文;英语过六级八级，但却讲不出流利的英语口语;受过多年思想教育却处理不好和家人、恋人和朋友的关系;精通民法理论的学者却不懂如何与他人进行诚实的交往，这些都是技艺的问题，而知识并不能教我们怎么做。

　　中国法治目前推行缓慢，我认为我们夸大了实际的困难、夸大了传统的制度的制约，这其实是实践智慧的问题。我们具有法治社会所必需的各种要素，但在实施过程中却缺乏合适的方式、方法去推进它。这就好比厨师，煮饭、做菜同样的食材，不同的厨师做出的味道却千差万别，对火候和时机的把握就是技艺的核心。人生道路的选择、目标的确定和实践的方法都需要实践的智慧，生活不再是大学课堂，不再是记笔记，没有导师，没有人、物、制度的理论问题，也没有标准答案。理论是苍白的，生活之树常青。下面我给大家讲讲走出校门以后必须具备的实践智慧。

　　首先，在科技发展一日千里，社会发展速度前所未有的环境下，我们必须具有自学的能力。知识需要沉淀才能更新，而现今社会的发展速度之快，没有给我们以喘息的机会来积累知识，最终我们被裹挟在社会发展的潮流中，不知前方在哪里。目前，知识的更新步伐远远落后于社会发展的需要，学校根本就不能提供现成的知识来武装我们，这就需要我们有自我学习、自我更新知识的能力。原有的理论体系大都无法适应现代社会的发展，比如说，传统民法理论对于网络和比特世界基本上缺乏解释力和调整能力，我相信大家三十年后看今天的民法学教材就像现在看三十年前苏联民法教材一样觉得可笑。我建议大家每天多看看网络公开课，多浏览一下新科技发展信息，尝试使用嘀嘀打车、尝试使用手机支付，有兴趣的话还可以小玩一把比特币。

　　其实要培养自己的创新能力，一个国家经济持续发展的秘诀在于创新，未来法律主要也在于保护创新，这一点已经成为世界发展的潮流。创新并不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字眼，现代很多人已经认识到，传统的大的技术革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微革命、微创新成为以后我们时代发展的主潮流。一个微小的技术改进、管理优化、商业创意都会在信息密集社会产生蝴蝶效应。创新时代的到来使每个人都有成功的机会，这就要求我们具备两项基本素质——勇气和勤快。没有勇气，创新是不可能的。勇气是变革社会中人的宝贵品质，它要求我们敢于面对挑战、敢于担当、敢于承担失败的风险、敢于第一个吃螃蟹，而不是畏首畏尾、首鼠两端。说到勤快，是创新的必备品质，讲的是不能成为懒人和笨人。这个世界，永远是懒笨的人跟勤快的人混。勤而不快，效率低下;快而不勤，错失良机。当代社会做事要快，要抓住时机，要提前布局，要抢占先机。有时候我们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其实，真的是笨死的或懒死的。

　　第三、人生规划的能力也很重要。在农业和工业时代，我们的生活轨迹基本上为社会和家庭所设计，我们的自由选择余地很少。但是在后工业化时代或信息时代，未来充满着不确定性。父母和社会已经不能再帮助我们进行有意义的人生规划，需要我们自己把握人生轨迹。我们的时间和精力都很有限，进行人生自我规划就像从事一项有意义的人生投资，我觉得我们可以采取投资的理念和方法来进行我们的人生规划。具体讲来，人生投资有长线、中线和短线投资的模式。短线主要体现为解决目前的生存进行的投资，比如说选择薪水高、福利好、能够获得北京户口或有可能获得住房的单位，这就是短线，它逐利而为，重视现实利益，放在更好的单位我们会跳槽，一生都在为经济利益而努力，这就是我们贸大学生的普遍风格;中线是指坚守某一行业，通过逐步积累在行业中取得相当的地位和能力，然后获得较大的话语权，成为行业翘楚。中线不太在乎现实的利益，就像操盘手不在乎短期的股票价格一样，但是在几年以后他会获得不错的收益，我个人认为人民大学的学生属于这一类型的比较多;长线投资是长期坚守自己的理想和价值观，不以短期和中期的利益诱惑而改变自己的目标，也不以行业为桎梏，有一点点士大夫精神的味道，有的时候你觉得他们不可理喻，但是他们成功以后会发出耀眼的光芒，他们最终会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我个人认为清华大学培养的学生这一类型比较多。不用我多说，你们都可以从这三个学校学生的分布、阶层的分布和发展情况得到印证，我在这三个学校都呆过，而且时间不短，应该还有点发言权。那么有没有可能进行长线、中线、短线组合投资呢?我觉得很难，但是还是有可能。我们做短线的可以适当地在时间和精力上进行分配，适当做一些中线和长线的投资，比如说，我们可以提高学位和专业学识、或者提高自己的人格和精神境界，在生活中诚实可靠、广结善缘、乐于奉献、甘于吃亏，这些都是组合投资的表现方式。这里我要提一下，我觉得组合投资搞得最好的是我们法学院的石静霞院长，她生活富足、专业卓越、前途无量，我们要共同向她学习。

　　最后，我还要谈一下人格的自我实现的能力。我觉得这极其重要，这直接决定了我们一生的生活质量。我并不认为每个人在社会上都能取得成功，一般意义上的成功，况且什么是成功也没有固定的说法。名闻利扬固然是一种成功，但是个人实现更是一种成功。我们应该意识到现实是残酷的，人总是魔鬼和天使的化身。在人的内心里，天使只是模糊帷幕上的星星。现代文明社会的发展，纯粹得益于科技的进步，人性的改造远远没有完成，这个世界是否变得更美好，还仍然是个问题。不要忘记了，这个世界永远遵循实力原则——强者主导世界。不要奢求基于强者的同情和怜悯来获得社会正义，强者的同情改变不了弱者仍然是弱者这一事实。如果我们相信所有所谓的竞选演说当中，所作出的给予社会无私爱和正义的温情承诺，恐怕人类的千年王国早就实现了，我们就不会一再听到几百年不变的话语。给予实力原则在现实中的作用，我们一定要强大。我们即便做不到外在的强大，也要实现内心的强大。我们内心的强大要求我们尊重自己、善待自己、成就自己。如果我们是参天的大树，就不要期望它长出美丽的花朵;如果我们是一朵美丽的花朵，就让它尽情绽放吧!

　　最后，作为法学院的老师，从现在起到若干年以后，我不奢望分享你们的荣耀，我也无法给予你们幸福，我只能祝愿大家平安、健康、开心就好!谢谢!（梅夏英，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法学院教授、民商法专业博士生导师。本文为法学院吴白丁同学根据梅老师现场演讲视频整理，梅夏英教授对该文字保留所有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