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治政府是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

——专访中国政法大学副校长、中国法学会行政法学研究会会长马怀德

　　□民主与法制社记者 周頔

　　12月4日，在第四个国家宪法日这天，中国政法大学副校长、中国法学会行政法学研究会会长马怀德被评为CCTV2017年度法治人物。

　　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马怀德不仅在行政法学理论研究领域取得了丰硕成果，同时也积极参与国家法治建设实践，以法律顾问的身份为政府重大决策做法律论证、提供咨询意见，并通过设立“法治政府奖”等方式推动地方政府提高法治化水平。

　　近日，马怀德接受了本社记者的专访。

　　部委法律顾问

　　助力政府决策法治化

　　记者：到11月7日农业部聘请您担任法律顾问，您已经担任了10个部委的法律顾问。法律顾问在政府中一般发挥什么作用?您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个工作的呢?

　　马怀德：政府法律顾问是我国政府在推进依法行政方面所做出的有益探索，十八届四中全会通过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要求，“积极推行政府法律顾问制度，建立政府法制机构人员为主体、吸收专家和律师参加的法律顾问队伍，保证法律顾问在制定重大行政决策、推进依法行政中发挥积极作用”。

　　《决定》对政府法律顾问制度化建设做出了部署和要求，而此前10多年里，多个省市部委曾经在此领域做出过探索和尝试。1998年，原建设部(现住建部)就曾经聘请我担任他们的法律顾问，那是我所担任的第一个部委法律顾问。此后我又担任了国家发改委、民政部、卫生部、北京市、山东省、福建省、湖南省人民政府顾问或专家咨询委员，还有最近受聘的农业部。

　　政府聘请法律顾问有两个重要意义：其一是因为各级政府决策能力和法制部门专业水平不均衡，在日常工作中需要专家提供智力支持;其二是重大决策听取法律顾问的意见和建议也是政府科学决策、民主决策的重要体现。

　　记者：政府的法律顾问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马怀德：政府法律顾问与企业或者其他社会组织的法律顾问在对象、性质和价值意义方面都有着很大的不同。

　　政府法律顾问要为政府在决策、法规规章起草、复杂重大案件处理、合同签订等方面提供咨询和论证，主要扮演着政府参谋的角色。由于行政决策和行政法规能够作用于政府所管辖的地区或者领域，影响力巨大，更加凸显了决策、立法科学合理的必要性，法律顾问能够提供建设性意见或者指出潜在风险，其意义与价值都是不可小觑的。

　　记者：政府法律顾问的意见和建议如何作用于政府决策呢?您在日常工作中是如何帮助顾问单位的呢?

　　马怀德：对于如何与法律顾问沟通，各个部委并没有统一的方式。几乎所有的顾问单位每年都要组织法律顾问们开座谈会，听取法律顾问对法治政府建设的意见和建议。

　　聘请我作为法律顾问的国家食药监总局，一年要开两次座谈会，分别在年初与年末，而国家发改委是每季度召开一次座谈会，就上一季度以及一段时期内的工作咨询专家意见。除了定期举办全体专家座谈会以外，一些顾问单位还会不定期组织决策立法论证会、疑难案件研讨会等。

　　邮寄材料咨询也是顾问单位进行咨询的重要方式，许多部委会将政策法规草案邮寄过来征求意见，福建省每年两会之前，都会把政府工作报告邮寄给我，征求我的意见和建议。最近，司法部就“12348热线”要出台一个规章，他们将草案邮寄给我，征求我的意见。我正在就其中内容进行研究，会提出修改意见回复给他们。

　　此外，每位专家还会与部委下属的两三个司局级内设机构建立联系，一旦该领域出现问题，机构可以直接找到专家学者咨询意见。目前通信手段非常发达，电话、邮箱甚至微信语音都是我与顾问单位联系沟通的方式。

　　此前，在国家发改委的一次座谈会上，我提出希望国家发改委能够搞一个集中行政审批许可的一站式服务窗口，这个意见很快得到了落实，现在国家发改委政务服务大厅提高了办公效率，也体现出了法律顾问建言献策的作用和价值。

　　发挥智库作用

　　推动法治政府建设

　　记者：您担任着中国法学会行政法学研究会(以下简称研究会)会长，请问研究会给专家学者们搭建了怎样的学术平台?

　　马怀德：研究会成立32年来，在历届会长张尚鷟先生、罗豪才教授、应松年教授的带领下，在广大行政法学法律工作者的积极参与和共同努力下，坚持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理论为指导，坚持理论联系实际，勇于开拓创新，在繁荣行政法学研究、服务行政法治实践、培养优秀法学人才、促进学术交流等方面，做了许多卓有成效的工作，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研究会的会员涵盖了国内行政法理论界和实务界的大量优秀人才，会员们积极参与中国法学会和研究会组织的立法咨询会和各项学术交流活动，推动了我国行政法学研究不断繁荣发展;研究会高度重视智库建设和成果转化工作，通过向有关部门提交要报等方式推动法治中国的建设;近年来，研究会打造了“中国法治政府奖”“中国法治政府评估”“中国法治政府发展报告”及“法治政府论坛”等具有代表性和广泛影响力的重要项目，提升了研究会的学术影响力和服务社会能力;此外，研究会不断加强自身建设和组织建设，成立了党支部和多个专门研究会，以保证研究会在正确方向的引导下更好地开展各项研究工作。

　　记者：在立法咨询与发挥智库作用方面，研究会做了哪些工作?

　　马怀德：绝大多数的立法都无法避开行政领域，所以行政法学研究会可以说是参与中国法学会专家立法咨询会最多的研究会了。

　　近几年来，研究会积极参与了包括《行政诉讼法》《行政复议法》《立法法》《民法总则》《国家安全法》《食品安全法》《网络安全法》等数十部重要法律法规，《北京市行政程序条例》《江苏省行政程序》等百余部地方性法规、规章的立法论证和专家咨询工作，为中央和地方的立法、司法及法治事业发展和政府决策建言献策。

　　研究会积极响应中国法学会《关于进一步加强研究会建设的意见》的精神，成立了由中国政法大学法学院、西南政法大学行政法学院、西北政法大学行政法学院、上海交通大学凯原法学院、东南大学法学院五家实体组成的“法治政府研究方阵”，进一步发挥研究会作为法治政府高端智库的作用。

　　通过向相关部门提供研究报告、要报及专家意见稿或专家意见书，承担相关部门委托的重要研究课题或攻关项目，发表相关的学术论文和出版专门的学术著作等方式，研究会正在努力发挥法治政府建设高端智库的作用。

　　研究会报送的要报《法治政府建设阶段性评估情况》得到了李克强总理批示，研究会承担了国家哲学社会科学课题《国家治理体系现代化与法治政府建设》的研究工作，出版了《当代中国行政法》《法治中国建设与软法之治》《扎紧党纪的制度笼子》等专著，发表了《行政审批制度改革的成效、问题与建议》等一批具有影响力的文章。

　　这些成果有力地推动了行政法学研究的深入发展和行政法治人才培养，充分发挥了成果效能，也大大提升了研究会的资政能力和水平。

　　记者：研究会在学术活动领域也取得了不菲的成绩，能否介绍一下研究会近年来的学术交流活动?

　　马怀德：举办高质量、高水准的学术研讨会、年会或论坛，积极交流和探讨行政法学界前沿问题、成果与观点，及时回应和研究行政法治实践中的重点难点问题，加深国内和国际行政法学者间交流与合作——这些都是研究会工作的重点和难点。

　　几年来，除了每年一次的研究会例行年会外，我们还举办了“行政复议国际研讨会”“中欧行政法学术研讨会”“中法行政法高峰论坛”“中美行政规制与行政许可研讨会”“中德行政法研讨会”“东亚行政法学会第十一届国际学术大会”“中韩行政法论坛”“中国法治政府高端论坛”等数十场国际国内研讨会。

　　研讨会上，专家学者们探讨了“行政改革与行政组织法的完善”“有效的政府治理与更好发挥政府作用”“行政审批制度改革中的法律问题”“行政违法行为检察监督问题及行政法治新课题”“共享经济中的法律问题”“平台治理与平台责任”“行政审判体制改革”等问题，有效地回应行政法治实践问题，推动了行政法学理论创新和新行政法的发展。

　　此外，为了给青年学者提供更好的学术交流平台，培养和锻炼优秀的青年学者，研究会筹办了以青年学者为核心的“青年论坛”。本年度内，研究会已经高质量地举办了三届“青年论坛”，为青年行政法学者提供了相互交流学习、砥砺切磋的平台。在研究会的培养下，一批“70后”“80后”的青年学者逐渐成长起来，在学界崭露头角。

　　法治政府评估是

　　地方法治政府建设的“体检表”

　　记者：中国政法大学法治政府研究院和行政法学研究会共同主办的“中国法治政府奖”已经走过了5个年头，目前已经成为具有全社会影响力的项目，您当初开展这个评估的初衷现在实现了吗?

　　马怀德：“中国法治政府奖”是中国第一个由学术机构发起设立，依据科学的评选标准和公开的评选程序对各级行政机关在依法行政、建设法治政府方面的制度和措施进行评价的奖项。

　　自2010年举办首届中国法治政府奖至今，我们已经成功举办五届，全国30多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积极参与申报，影响力波及各省、市、区县及乡镇。

　　经专家评选出来的获奖项目，引起了全国的广泛关注，有一些项目被其他地方政府借鉴得以推广，有一些项目的实践经验和做法对全国法治政府建设相关文件的制定和出台提供了有益经验。

　　近期召开的治国理政论坛——“全面依法治国”理论研讨会上，福建省厦门市副市长田国荣引用了法治政府评估报告对厦门市的评估，并且高度重视我们对厦门市法治政府建设所提出的意见建议。

　　法治政府奖、法治政府评估报告和法治政府发展报告，共同组成了我们观察地方法治政府建设成效的评价体系。用评比和鼓励的方式推广先进经验，得到了很多地方的积极回应，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

　　记者：4年前您接受央视采访时曾经谈到，很多领导干部都没有全文读过宪法。如今4年过去了，现在的情况相比以前是不是有所改观了呢?

　　马怀德：党的十八大尤其是十八届四中全会以来，全面依法治国进入快车道，为了树立宪法法律权威，设立了国家宪法日和宪法宣誓制度，全社会的宪法观念有了很大提升。

　　官员宣誓要宣誓忠于宪法，维护宪法权威，那么看一遍宪法也肯定是必然要求。官员就职宣誓的制度化，直接提升了作为“关键少数”的领导干部的法治意识，对于法治政府建设，法治中国建设的影响是深远的。

　　党的十九大对于法治政府和法治中国建设都提出了更高要求，我相信未来中国的法治政府建设，一定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