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永平 | 引领我走进国际私法殿堂的经典：从戚希尔《国际私法》1947年第3版到戚希尔、诺斯、福瑟特《国际私法》2017年第15版

　　肖永平：第六届“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法学家”(2011年);教育部“长江学者奖励计划”特聘教授(2011年);入选2014年文化名家暨“四个一批”人才、“万人计划”哲学社会科学领军人才。现任国家高端智库武汉大学国际法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兼任中国国际私法学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法学会常务理事、湖北省法学会副会长、湖北省法学会国际法研究会会长、外交部国际法咨询委员会委员、最高人民检察院咨询委员会委员、最高人民法院“一带一路”兼职研究员、武汉市人民政府法律顾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学科评审组专家等职。

　　1987年，我还是西南政法学院大三的学生，为了追求当时在武汉大学法学院就读的女朋友(后来成为我的夫人)，证明我的学习能力，毅然决然地选择了武大法学院当时最好的专业、法学中最难学习的国际私法作为自己研究生的报考方向。尽管考试时我还没有学习过国际私法(西南政法学院那时在第八学期才开设这门课)，凭借女朋友的上课笔记和本人的半年自学，我竟然幸运地考上了武大国际私法硕士研究生。现在看来，我那时对国际私法的理解只是一知半解，死记硬背了一些概念、规则和制度，只能对付笔试，并没有形成运用国际私法规则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

　　进入研究生阶段以后，我发现可以学习和研究的国际私法资料非常有限。中文资料主要有韩德培的《国际私法》，李双元的《国际私法(冲突法篇)》，姚壮、任继圣的《国际私法基础》等;每年发表的国际私法论文也极其有限;外文书籍和刊物就更少了。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我几乎翻遍了武大法学院图书馆里面所有的国际私法书籍。在不到10本的英文国际私法书籍中，我选择了戚希尔(Cheshire, G.C.)1947年在Clarendon Press出版的《国际私法》(Private International Law)来精读。

　　说实话，刚开始每周只能读几页，也不能准确领会其意思。感谢那时候全国高校普遍“无书可读”的困境，使得我没有选择，只有硬着头皮读这本过时的、“没用的”著作。由于那时候没有英汉法律词典，对读不懂的章节，我就先学习相应的中文资料，再看英文内容。经过1年多的认真学习，我读完了这本专著性教材。回过头来看，正是通过精读这本著作我才进入了国际私法殿堂。因为通过通读这本著作，我得到了以下三点收获：

　　第一，全面掌握了国际私法专门术语和专业词汇的英文表达，为我后来消化和利用英文资料开展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第二，构建了比较系统的国际私法知识体系，掌握了普通法系国际私法的逻辑结构和主要议题，为我后来的国际私法研究工作建立了坐标，不至于迷失在国际私法理论的汪洋大海中;

　　第三，通过比较该著作与中文文献的不同论述，发现了不少新问题，激发了本人从事学术研究的兴趣。例如，我通过研究该著作中关于反致的丰富资料(见该书第89-125页)，完成了《评英国冲突法中的外国法院说》并发表在《比较法研究》1991年第3期;通过比较该著作及其1987年版(书名变更为戚希尔、诺斯《国际私法》)对Proper Law的论述，同时比较中国学者关于准据法概念的论述，我完成了《准据法概念新论》并发表在《法学杂志》1992年第1期，撰写了《Proper Law 的含义及其中文翻译》并发表在《比较法研究》1993年第6期;正是受该著作的启发，我创作了《最密切联系原则在中国冲突法中的应用》并发表在《中国社会科学》1992年第3期。可以说，该著作是我在学术研究起步阶段发现新问题的主要工具。

　　值得注意的是，该著作每过几年就修订一次，到2017年已经出版到了第15版。这种做法保证了该著作的权威性和可读性，同时也说明法学名著是修订出来的。这对我们中国的法学教材应该具有启发意义。

　　根据该著作第15版的修订者之一、英国纽卡斯尔大学教授、原本科在武大接受本人国际私法启蒙的汤诤博士介绍(中国学者能够参与英国法学名著的修订工作，冥冥之中也是一种传承吧)，第15版改变了前14版由一人独著或者两人合著的写作模式，改由10位专家组成的修订团队编写。新主编是欧洲著名国际私法和知识产权法专家、诺丁汉大学的Paul Torremans教授，作者团队包括西班牙马德里康普顿斯大学(Universidad Complutense de Madrid)的Carmen Otero García-Castrillón 教授、德国汉诺威莱布尼茨大学(Leibniz Universität Hannove)的 Christian Heinze 教授、英国阿伯丁大学的Katarina Trimmings博士、英国伦敦大学的Ugljesa Grusic 博士和Alex Mills 准教授(Reader)、英国纽卡斯尔大学的汤诤(Zheng Sophia Tang)教授、英国苏赛克斯大学Lara Walker 博士和英国剑桥大学Louise Merrett 准教授(Reader)。第14版的作者之一、诺丁汉大学的James Fawcett教授已经退休，成为了第15版的顾问编辑。虽然英国国际私法深受欧盟法的影响，但在第15版定稿前半年，英国于2016年6月23日投票脱欧，这势必对英国国际私法未来的发展造成深远影响，但具体会如何影响在立法与司法实践上都不确定。因此，第15版最终决定不考虑脱欧和其他政治因素，而专注于现行的法律和实务，主要增加了外国判决和裁决的承认和执行简介、代孕、公司和破产等4章新内容，并对其他章节进行了全面修订。

　　总结该著作第15版，它有以下三个特点：

　　第一，专业化。它揭示的英国国际私法已经不仅仅是笼统的包含管辖权、外国判决和简单冲突规范的法律部门，而是呈现出专业化、细分化的特点。国际私法和部门法紧密结合，形成了针对特定法律领域的特殊国际私法规范，它专门系统地论述了合同、侵权、公司、破产、知识产权、婚姻、继承、抚养等特殊跨国民商事关系的国际私法规范;

　　第二，国际化。前14版的作者都是清一色的英国法背景，第15版的作者有西班牙和德国的法学教授，而在英国高校任职的作者中很多具有国际背景，如Torremans(德国)、Trimmings (斯洛伐克)、Grusic(塞尔维亚)、Mills(澳大利亚)、Tang(中国)。这种国际化的修订团队使这本英国国际私法名著具有了国际(特别是欧洲)视野，如第2章历史和理论增加了欧洲国际私法演化的内容，第8章外国法的排除增加了欧洲法的内容，第35章遗产管理增加了对海牙遗产管理公约和欧洲继承规则的介绍，等等;

　　第三，年轻化。第15版的作者是英国第四代国际私法学家，其中不乏40岁以下的年轻学者，如Trimmings, Grusic, Walker 和Tang。这种年轻化使第15版增加了不少国际前沿的内容，如跨国代孕和同性婚姻等问题。

　　可以说，戚希尔、诺斯、福瑟特《国际私法》直到今天仍然是我们从事国际私法学术研究的经典之作。

　　推荐书目信息

　　书 名：Private International Law (《 国际私法》第3版)

　　作 者：G.C.Cheshire

　　出版社：Oxford At The Clarendon Press(1947年7月版)

　　书 名：Private International Law (《 国际私法》第15版)

　　主 编：Paul Torremans

　　出版社：OUP Oxford(2017年9月版)